世界上最硬的东西

一个基于自己理解的小短篇，可能会比较像童话，清水，可放心食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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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梦或许是虚假的，但我对你的爱永远真实。】

他在梦里醒来了。准确的说，是它。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躯，在空旷的，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“痕迹”的空间里，一片没有实体的黑色微粒随着它的意念摆动着。这究竟是死亡，亦或是梦，它并不清楚。没有了名为“大脑”的事物束缚，它忘却了名字，人生等等繁杂的概念，本已不存在的心却异常的敞亮。

它漫无目的地浮动着。纯白的空间中，凭着自己的意识移动的那个存在，已经可以称作为奇迹了吧，可是这一切并无人见证，它只是向前漂浮着。寂静的白色围绕着它，如同沉默不语的水银，坠得连没有形状的它都感到沉重。然后是小小的声响。那如同初雪落到地上的小小声响，从某处滚落了，叮叮当当的碎成了几片，落到了它面前。是一声呵欠。它用身体小心翼翼地拢住，捡起来那银色的碎片，用每一粒身体的微粒去感受属于一个普通男孩的声音。

对于它而言，没有比这个小小碎片更珍贵事物了，它将那声音轻轻的揉成了碎片，放进了自己的身体里，一路捡拾着越来越多的声响。将每一个碎片拾进身体里时，它总是用心倾听着。它们都共属于一个男孩，一个坐拥着如山般宝贵财富而不知珍贵的男孩。他被什么东西吓得尖叫，被什么东西逗的大笑，按动着手柄发出的咯啦咯啦的声响，匆忙地向嘴里塞入三明治的咀嚼声，还有随意地哼着有些摸不到调子的简单歌声，这些宝石一般的声音，它都一一拾起，一边向前行走，一边反复的听着。是的，它不知从何时起，长出了形似双腿的事物，模仿着想象中的那个男孩的模样，略带些蹒跚的走着。

在长的没有尽头的时间里，它想象着男孩的模样，一点一点的改变了自己的形状。先聚集成了用来行走的四肢，又长出了手指用来捡拾，为了捧住那些视若珍宝的，从身体里溢出的小小碎片，连关节也逐渐完善了起来。以至于男孩的手碰上它的肩膀的时候，掉落在地的是惊喜的笑。“你也出不去这里吗？”

它把那面通常用来承载人类五官的未成形部分转向男孩，出乎意料地，收到了比想象中更为热烈的欢迎。被数不清叮咚落地的声音所惊，它下意识的想去捡拾，手却被男孩握着，带到了他平时常在上面转来转去，发出吱嘎声响的椅子上。他应该是在用眼睛看着它吧，它有些想闪躲，却害怕弄伤男孩，浑身僵硬着，等待着男孩对它下的评价。可是男孩说，“你是看不见吗？”它思考了一下看见的意义，然后点头。于是男孩的手盖了上来，如同真正的人一样，它感受到了温暖，感受到了炙热，感受到了男孩滚烫的掌心。当男孩松开手时，它感觉到有同样滚烫温度的液体从脸上滴落。它比划着问男孩，这是怎么回事，男孩笑着说，“这是眼泪，一定是因为你第一次看到，所以才会开心的哭出来吧。”虽然这句话里有太多听不懂的词，可是，它努力比划着自己的意思，你为什么也在哭呢？男孩一愣，摆出了思索的表情，认真的回答。“肯定是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吧。”他没在笑，表情认真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里仍流淌出名为眼泪的滚烫液体。它就这样直直的看着那个有着茶色头发的男孩，蜷曲的发梢在莫名晃眼的光线下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着。它才发现它也和男孩一样，一直在流着眼泪。

“所以你说，你是追着我的声音来到这里的？”它被名为叶的男孩教导着端正坐好，乖乖点头。“声音是碎片的话，你没有耳朵的时候是怎么听到的？又把它放到哪里？”它指了指自己的身体，在左胸口的位置有一个空洞，它总是把捡到的碎片一点不剩的塞进这里，溢出来之后则用双臂努力的捧住，从不敢洒出来哪怕一点。不知道为何，遇到叶本人的时候，那些碎片都消失了，融化进了它的身体中，再寻不到踪迹了。叶饶有兴味的看着它胸口的空洞，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，带着点孩子的兴奋拉起它的手，眼瞳闪亮“我可能知道，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了！”它有些迷茫的眨眼。来到这里之后过了多久，它已经失去了概念，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从何处而来。听到叶的话语，它终于，在存在意识之后第一次抬头，看向这广袤又空旷没有边际的空白的空间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幸运，如果没有如同汉塞尔的鹅卵石一样的叶的声音，它或许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，更无法成为，这如同人类一般的存在吧。它感到胸口的空洞处有什么本不存在的东西跳动了一下。它握了握叶的手，于是叶附身，将耳朵贴在了它的胸口。“那是心脏。”它歪歪头。什么是心脏？“就是你还没能拥有的东西。当你拥有了心脏之后，就可以说话啦。”怎么才能拥有心脏呢？它没时间思考为什么叶会知道这一切，只是被自己将要变得完整的这一想法所震动，手中忍不住用了些力气。“拥有心脏的方法就是，”叶带着些强忍着的笑意说道，“就是和我做………不是，你别信我，我开玩笑的！”他的脸在它迷茫的注视下变得通红，句尾少见的带了点恼羞成怒的味道，咳嗽了几声，又重新认真的看着它的眼睛说道“如果想拥有心脏，就需要成为人类。”像你这样的人类吗？他不予置否，它也没有期待着回答。在他们相拥入眠，它快要睡着的时候，叶贴在它的耳朵边说“至少此时此刻，我还是。”

于是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，叶再也没有提过关于离开这里的事，它也没有主动提起，只是时常轻碰着那块空缺，期待着哪天能够被属于人类的心脏所填满。它感到激动，又感到不安，离开这里之后，叶会到哪里去呢？它又会到哪里去呢？不知不觉中它已经无法离开叶了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和之前的每一天并无不同的生活，却愈发害怕失去叶，失去和他待在一起的权利，可是想成为人类的心却是如此的强烈，想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类，如果能永远的站在他身边就好了，如果能永远看着他就好了。于是它有了一个想法。

叶转过头来的时候，正对上自己的脸。他先是被它与自己一模一样，却少了点什么的眼睛吓了一跳，随即被它看不懂的怒火所填满。它被凶狠的按在了床上，没有一丝挣扎，用着那双和他一模一样，却迷茫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看着他。他突然熄了怒火。他捧起它的脸，将自己的脸颊贴了上去，闭上眼睛，用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它的耳边说道“别变成我的样子…我不是什么完美的人，也不是你应该成为的模样，你应该去，寻找真正的自己，而不是变成另一个我…”他的声音逐渐哑了下去，像是在忍住哭泣。它突然感受到慌乱，脸上的叶的面容瞬间崩溃成原来的黑雾，连五官也一并消失掉后又惊慌失措的重新浮现；它慌乱的崩溃为黑色的微粒又一次次重新组合，生怕叶感到难过，小心翼翼的，将看不出具体形状的手伸到叶的脸旁边，想要触碰他，却又不敢真正碰触。于是叶抓起它的手贴上了自己的脸，“我只是想要让你成为真正的你…你看到的我只是我的一小块碎片，你要找到自己才行………”

它点头，任由叶抓着它的手睡去，不敢移动分毫。它怕他也会碎成一片片，像它曾经视若珍宝的那些声音的碎片一样，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于是，那是一个平静的夜。两个人相守度过的无数个夜中，最为平静的一晚。游戏机被随意的丢在了地上，忘记关机的电脑还在电源处闪着蓝色的光。一切都那样的平静，连睡觉向来不是很深的叶都睡得相当安稳。于是它看向了它刚刚发现的，倒扣在桌面上的镜子。如果可能的话，我希望这是个梦，它这样想着，摩挲着微微有些磨损的镜子柄，却始终没有将它翻转的勇气。它还不想见到自己的相貌，尽管它还没有心，但是它早已

模糊的感应到，自己的相貌越接近人类，离得到自己的心的那一天就越近。它忐忑着，犹豫着，怕的快握不住那一面小小的镜子。突然间，温暖的身躯从后背贴了上来。它歪头蹭了蹭那柔软的卷发。是叶。

“终于要到这一天了，你也等了好久了吧？”还是那样，温和又轻的快要漂浮起来的声音，平静又喜悦，他是真的为自己高兴着。它侧头，叶温柔的环抱住它，将温热的脸颊贴在了它的后脖颈之上。“快看看吧，你真正的样子。”他的眼睫轻轻的扫着，像是濒死的蝴蝶翅膀那样挣扎。于是它翻过镜子，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长相，距离上一次看到仿佛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。它回头，“叶，我不想要心脏，我还想…”话没能说完，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，胸膛中的空洞如今被正好填满，一颗鲜活的心正在，不知疲倦的，跳动着。时间，变慢了，纯白的世界，开始崩溃了。

它抬头，用尽全力的向叶伸出手去，而叶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，向它挥了挥手。“为什么！为什么！”它崩溃的，无助的被拖向纯白的世界外侧，“为什么要丢下我！为什么要让我走！我不需要成为谁，我只想永远在你的身边！仅此而已也不可以吗！”它像第一次学会啼哭的孩子一样，带着被抛下的无助和恐惧大声叫喊，泪流满面，而叶只是在笑着，用口型对它说。

“因为我爱你。生日快乐。”

这时它才注意到叶的胸口多了一个崭新的空洞。

于是他/她醒转了，耳机里仍旧响着柔软的男声。“又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啊……”伸了个懒腰，走到窗边，他/她突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。